六
毫不夸张地说,阳光下和月光下的砍伐之声,遍布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同胞砍杀的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的肌体、血管,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是一个天天在流血的国家…… 让我们把目光从海南岛投向新疆,那里的大漠与绿洲,我们不要再歌颂沙漠了,那正是因为砍伐森林流血过多所造成的一大片又一大片应该训戒后人的不毛之地,还有骆驼队,谁愿意来世也变个骆驼,去踏出一条新的丝绸之路? 新疆也有绿洲,我们吃的哈密瓜一定不是沙漠的产物而是在绿洲里培育出来的。一条条防护林带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绿地面对着沙漠。应该说新疆、青海等地是处于人类和沙漠对峙的最前沿,沙漠之害也是亲眼所目睹的,可是在这样的地方,那些应视为生命一般重要的、为了人类的安宁而始终屹立着与咫尺之遥的风沙搏斗了多少年的胡杨林,河谷林,坚硬、矮小、生命力极强的红柳、梭梭等荒漠灌木林,却面临着被砍被毁的危险。据《新疆日报》去年5月12日透露,阿瓦提县每天在胡杨林拉柴的马车驴车竟达1200多辆。和田地区以烧柴为主的砖窑、石灰窑有200余座,每年烧掉胡杨、红柳1000多万公斤,如以一亩地产5000公斤柴计算,光是和田地区的这200多座窑的烧柴,每年就毁林2000亩! 新疆一些地区同时又面临着农田沙化,草场退化,人退沙进的灾难。 沙漠正在前进! 青海乌兰克县什克乡赛什克村的村委会,在1987年4月7日早晨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动员村民砍伐村北防护林带的青杨树,70多名手执斧头、十字镐的青年人和中年人一起甩开膀子砍树。这个一向寂静的乡村顿时伐木之声遍野。乡党委书记发现后立即制止,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已伐下青杨208棵,毁坏林带一百多米,不折不扣的百米防护林毁于一旦!
七
最使笔者难忘的是三峡之行。谁都知道三峡是惊险而美丽的,长江是富饶而绵长的。即使仅仅是作为游客,李白笔下的“两岸猿声啼不住”,如今已无猿可见无声可寻了;至于杜甫吟哦的“无边落木萧萧下”更使人失望,两岸的山岭岩石裸露,灌木稀疏。诗,总是有夸张,可是从地理位置来说,三峡上接巴蜀天府之国,下连两湖鱼米之乡不假,而据史书记载,三峡两岸森林茂密草木繁多,上百种动物出没其间。只是到了近代,盲目的毁林开荒使生态环境急剧恶化,从50年代到80年代的30多年中,各县森林面积减少了一半。如奉节县森林覆盖率由32.3%下降到了17.4%,巫山县由24.6%下降到了11.7%。森林的减少使野生动物无处藏身,再加上人类的过量捕杀,梅花鹿、白鹤、天鹅、金雕等稀珍动物已明显减少。云豹与金丝猴只能在高山上人烟不见处才能偶尔露出一面,华南虎几乎绝迹!农民的耕地大部分是坡耕地,而且都是毁林开荒所得,水土流失日甚一日,土地肥力下降,每亩粮食单产只有100斤一200斤左右。川东、鄂西的人均粮食只有600斤,比全国少三分之一。 三峡上游的万县,竟出现土层完全冲光的光板田6000多亩,水土流失之严重实为罕闻罕见! 三峡如此之富又是如此之穷! 三峡如此之美又是如此之丑! 三峡之富之美均在于独得山水之天然,有“山水画廊”之称,三峡之穷之丑从根本上说是因为对天然森林的破坏导致水土流失田穷地薄,再加上治理和管理不当、无力所致。 三峡的城镇本来倚山傍水,多数分布于长江沿岸和支流的汇合口,本应有的山城之美实难寻觅,满眼都是零乱、垃圾.几乎看不见像样的绿地和行道树。商店、摊贩、行人、大小车辆一起拥挤在又脏又小的街道上,噪音之大不下于北京或上海!沿江排放的工业废水极大部分未经处理,城镇垃圾普遍向长江中倾倒,长江是中国的命脉,也是中国容量最大的流动垃圾场,可是垃圾的日积月累眼下颇有岿然不动之势,有的巨大的锥状垃圾堆,就连洪水季节也难以冲走。 加上源源不断的泥沙,因森林植被破坏被冲洗而下。据宜昌测报,长江上游的多年平均输沙量高达5.3亿吨,三峡区间的输沙量为1000吨/每平方公里,就这样,祖国的肥田沃土由滔滔江水里挟流进了茫茫东海! 三峡地区又是长江沿岸崩塌滑坡集中分布地区,近年来滑坡事件不断,云阳鸡扒子滑坡,新滩滑坡达1000立方米以上,去年9月1日巫溪县城附近大滑坡丧生的近百人,巨大悬岩随时都会崩坍。正在活动的尚有黄腊石滑坡、链子崖滑坡。所有滑坡的地方森林资源均被破坏,几乎没有植被保护,再加上开山挖石或挖矿,而人们最担心的是一旦滑坡带来的滚滚乱石倾泄长江,后果又将如何设想? 然而,巫溪滑坡中的受难者还在病床上挣扎,三峡仅剩的一点森林中的砍伐便又开始了,从上游到下游,长江所面对的是递增的人口,递增的泥沙,递增的垃圾以及唯一能使长江得到保护和温暖的森林的减少! 一切都有极限。 长江的吞吐以及负荷量也是如此,这也就是长江如不及时加以治理而必将会成为第二条黄河的道理之所在! 长江两岸应该有人们悉心培植的防护林带,在不宜种树的地方则种草,无论什么草,只要有成片的绿色就能起到保护水土的作用。 长江岸边的芦苇荡,尤其在下游的江滩上,是特色独具的,它并不粗壮耐水耐风自有纤纤风骨,而且芦根纵横交错,繁殖极快。笔者从小与芦苇结伴度过了清苦而富于想像的童年,现在笔者被告之随着始于20年前的围垦以及近几年芦苇经济价值的被发现,芦苇日渐见少,大片的芦苇荡更加不易寻觅。 我不禁想起了芦叶船伴我度过的孩提时代,这一只载走了我最初的想像的绿色的小船,还会属于现在和以后的江南水乡的孩子们吗?
八
就在笔者从福建、浙江的林海中走出来,在上海写这一篇报告文学的初稿时,《解放日报》在去年10月11日载文,呼吁:上海经济区农业生态环境日趋恶化! 这种恶化的趋势在中国显然不是独此一家,其原因却毫无二致:都是因为向大自然过多的索取,造成自然资源短缺和破坏,从而,水土流失,耕地减少,森林覆盖率下降。上海经济区所面临的另外一些问题较别的地区更加突出,如乡镇企业对农村绿地的污染,基本建设用地等。江苏省人均耕地仅1.1亩,是全国最少的一个省。可是基本建设用地惊人,使全省耕地面积以每年0.8%的速度递减。南京市在1985年减少耕地2680公顷,其中农民盖房就占去371公顷,若每年以这种速度减少,100年后南京将无地可耕!呜呼,金陵古地,石头城外,后人将何以为生? 几天后,上海的《新民晚报》又有报道,称某处街道的几株路树因保护不当正在死去。这一条简短的消息使我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番上海的树,显然不是枝茂叶盛的,在上海这块土地上这片天空中站立着,到了春夏能多少有一点绿色已属不易了,苏州河黄浦江的水怎么能使它们根深叶茂呢? 在我身旁,有一群幼儿园的孩子正在阿姨的带领下穿过马路,他们是走向大自然的吗? 恍惚中,他们长大了,他们并且大声地呼唤:还我绿色的童年!还我蔚蓝的天空! 我们死了,我们的灵魂将不得安宁。 我们的骨灰盒前没有鲜花没有青草。 我们也将不再有清明节。
九
阳光下和月光下的盗伐与破坏又何止于此? 清晨,在武夷山,一个挖掘树根的人在先于游人上山之前,已经满载而归了! 也是武夷山,仙游峰下的方竹上,用刀片刻上了各地的各种游客的大名——“到此一游!”笔者对此深恶痛绝之余还想到:假如我们有更多的留言簿满足游览者抒发一番感慨的心态,也许强行在方竹上树上古建筑上刻划留名的或许会少一些。 武夷山云窝,相传当年李商隐读书的山洞里,一支新竹从石头上站立,又从洞口斜长着伸出去,它的扭曲自己是为了最终能接引蓝天。陪同的朋友说不远处今春还有一根竹长得更加奇妙——先在一块岩石上绕了一圈,然后亭亭玉立,就在一个夜晚,这一根新生的奇竹被盗伐而去! 云窝下是一个山洞,相传是云雾的聚积之地,当年从来看不见洞的深浅,现在云散雾开,洞底的一切历历在目:除了废纸、酒瓶外,还有大便。 泰山,早晨的进香者总是一批老太太,她们的头上插着泰山的松枝,有的手里还拿着一小把。待落日余晖下,她们下山时,头上插的已换成玉皇顶上并不众多的山花,喜气洋洋地踏上了归程。 泰山松本来就少得可怜,历历可数,经得起这番折腾吗? 我曾在雁荡山上见到过好几对恋人,从山下到山上一路摘花折草,恋情与花草总是分不开的,可是花草一旦离开土地又干死得很快,于是便丢弃再去摘新的,这样对待大自然中如此美又如此小的草木生命,岂不是太残酷了吗? 几年前,我见到的黄山迎客松已经左牵右绑发发乎可危哉了,最近听说迎客松的躯干上已包了保护物——铁皮之类的——大自然不得不以盔甲面对人类……
十
我曾读到过一篇激动人心的报道,记者告诉人们,1979年在湖南省城步县境内发现了58棵银杉,这是我国独有的珍稀树种,是一亿年前生存下来的植物王国的“活化石”,人称“植物世界的大熊猫”,世界将为之侧目,然而,正如很多有识之士在电视机前看到某地发现一个新的风景区时所担心的那样,发现便意味着被践踏、被破坏,而破坏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破坏的花样又是如此之多!58棵银杉一经发现,谁都想将这些国宝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以便发财,于是为权属纠纷,新宁县和城步苗族自治县打了整整6年的官司,直到1986年邵阳地区作出裁决:银杉所在地沙角洞周围8200亩山林归城步苗族自治县管理。 有一些人的一个信条是:我活不好,也不能让你活好;我得不到,也不能让你得到! 从此,新宁县一伙人以58棵银杉为敌对目标,斧砍刀挖,大肆破坏。有一次竟出动130多人,将城步县建立的保护区管理所全部砸毁。不得解恨之余,他们先后在9棵银杉树上刮皮,挖洞,有一棵属国家一类保护植物的长苞铁杉被烧后倒伏,压在一棵银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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